申燧

司马衍:回建康三天,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

      这是我的二舅,颍川曾经的天才少年;这是我的姥姥,一个未来会被追封为安陵县君的老太太。他们在这个老屋生活,建它的时候,还没有拜占庭帝国。二舅从小就被大舅看好,叔叔司马冲招揽僚佐,我二舅顺势入了他的幕府。后来苏峻叛乱的时候,大舅带着一批人去投奔温峤,其中就有我二舅一个。


      到了我母亲出嫁的年纪,二舅心里很不舍。二舅有自己的表达,婚礼上的每一个寸红毯、每一缕绸缎、册书里的每一个汉字、每一个典故,都是二舅一个人完成的。你能想象在那个荒唐且美好的时代,一个士家女子在结婚的时候,能有这么一套流程是多么梦幻的事情吗。


      因为准备北伐,二舅被我任命为辅国将军·假节·监梁雍二州诸军事·梁州刺史。有一天,二舅让手下霍佐去迎接将士妻子,没想到霍佐却带着三百多人逃到了后赵。四十多岁的二舅躺在床上,一言不发,再也不想待在魏兴。我和大臣们想让二舅回来,但是大舅三次上表请求保留他的官职,二舅还是一言不发,像个用错了马谡的卧龙先生。


      如是几个月,二舅照常在魏兴办公。有一天,我下诏书告诉他,以后不用在魏兴了。二舅问为什么,我告诉他,魏兴太远,你去半洲吧。于是二舅带着部曲到了半洲,后来大舅北伐失败,我让二舅游走到了芜湖,帮我监着宣城庐江历阳安丰四郡军事。


      再后来,二舅掏光了半辈子继续给我买了一把白羽扇,我嫌它旧,但是二舅却因为我身边有刘劭而开心得要死,这就是东晋式的家长,东晋式的可敬又可怜的家长。


      二舅跟我说,他一直觉得他这辈子只能顾得住自己,顾不住别人了。所以从来没有动过这方面的心思。二舅说谎了,他给王允之送了一壶毒酒。再后来,王允之让一条狗试毒,并向我报告了这件事。这段故事的细节我理解不了,大舅也没看到,二舅则是不愿意讲。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?故人故事,无疾而终,到现在什么也没剩下。只剩了一笔烂账,烂在了服毒自尽的二舅的肚子里。


      咸康五年北伐的时候,二舅正是四十七岁,如果不是当年大舅失败了,二舅可能在建康录尚书事、都督中外诸军事了,自己兼并的土地,国家分给他的财物,优游自适,颐养天年。如果是这样,那该有多好,二舅一定会成为陈寅恪笔下王导那样的中流砥柱。太遗憾了,真的是太遗憾了。我问二舅有没有这么想过?他说从来没有,这样的心态,让二舅成为了江南第二快乐的。第一快乐的是王允之的狗。所以你看,这个世界上第一快乐的事是眼不见心不烦,第二快乐的事就是不用撑起家族门面可以安心摆烂。


       虽然没有了二舅,我还在走着自己的人生路,这条长长的路最终会通往何处?二舅的床下有一个几十年前的笔记本,第一页是一句童谣:“庾与马,共天下”。是的,这条人生路最后通向,一定是门阀政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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